【深度】三大豪赌，菅义伟到底为了什么

仲国民

来源：环球时报
2021-04-19 02:33
【环球时报记者 蒋丰】结束与美国总统拜登的首脑会谈后，日本首相菅义伟4月18日返回东京。这次美国之行被视为“外交素人”菅义伟在外交政策上的一次政治赌博——建立具有“菅义伟特色”的日美同盟关系以共同应对中国。此外，在新冠肺炎疫情未得到有效控制的情况下执意举办东京奥运会，以及近日不顾邻国强烈反对决定将福岛核电站核污染水排入海洋，也是菅义伟政权在秋季举行国会众议院选举前的两次豪赌。但这些蛮干的做法不仅被日本民众质疑，更遭到国际社会的反对。为了连任首相，菅义伟似乎选择了孤注一掷。去年9月，菅义伟以自民党内“无派阀”身份从“抱病而退”的安倍晋三手中接棒，一年之后，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结果呢？


指导力不够，“上台即巅峰”


“近期日方接连在涉华问题上采取消极举动，严重损害双方政治互信，干扰双方发展关系的努力。我们奉劝日方恪守中日四个政治文件原则和有关承诺，确保中日关系不折腾、不停滞、不倒退，避免卷入大国对抗的漩涡。”中方已就日美领导人会谈及联合声明对中国进行无端指责，粗暴干涉中国内政和侵犯中方领土主权表示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在日本舆论看来，菅义伟此行是希望赢取美国信任，有为自己在秋季的自民党总裁选举中获得连任从而连任首相铺平“国际道路”的打算。


而实际上，对菅义伟政权在外交上的这次赌博，国际舆论和日本媒体并不看好。《环球时报》记者注意到，俄罗斯《独立报》等媒体在评论“日美首脑会议重点关注中国”“美国还会让日本与俄罗斯对抗”时说，日本战后首相的命运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华盛顿的忠诚程度，不忠诚就无法继续执政。俄罗斯学者分析说，与拜登会晤的成功也将决定菅义伟的政治命运。目前，因一系列丑闻，他在国内支持率很低，秋季即将举行执政党总裁及众议院选举，“就目前看，他很难保住首相的职位”。《日本经济新闻》4月10日刊文称，对日美特殊关系用不着沾沾自喜，在拜登政府高层中颇有人脉的日本协会理事长约书亚·沃克说，不要误以为美国政府会永远保持与日本联手的热情，日美关系看上去就像樱花一样美丽，但经受不起暴风雨。日本《每日新闻》的分析认为，“制定对华政策是菅义伟政权中的一个‘弱项’。”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日美关系专家还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显然，菅义伟为福岛核电站核污染水排入海洋一事已提前与美方做了沟通……”据该人士分析，自菅义伟上任以来，美国就在不断地表示出对这位日本新任首相的不信任态度。当然，与其说是“不信任”，不如说是美国正在巧妙地布局让菅义伟新政权必须依附于美国。


菅义伟出任首相以来，日本政界丑闻不断，如：安倍晋三任职首相期间每年举行赏樱会时公私费用不分问题；菅义伟的长子借用父亲的光环“招待”中央政府机构的官员，“政商勾结”为自己供职的单位谋取利益的问题；以及今年2月东京奥组委主席森喜朗因歧视女性言论被迫辞职等事件都增加了日本民众对菅义伟政权的不满。据日本NHK3月底报道，去年9月菅义伟内阁刚成立时支持率为62%，到10月降至55%，11月微升为56%，12月又降到42%。今年1月，菅义伟内阁支持率进一步降低到40%，2月更是低至38%。在日本舆论看来，菅义伟政权的特征是“上台即巅峰”，此后就是走下坡路。


菅义伟被日本舆论指出的最大弱点是“指导力不够”，他的“强项”是汇集各种信息，并善于平衡人际关系。因此，当他就任首相后，无法一下子适应“无主”的政治运营方式，显得不知所措。为此，菅义伟执意将东京奥运会定位为日本“疫后复兴元年”的标志，强力推行举办。据4月17日《每日新闻》报道，菅义伟访美期间向美国副总统哈里斯表示，“我决心把东京奥运会作为世界团结的象征加以实现”，希望为东京奥运会增添新的“政治元素”。同样，日本《现代日刊》认为，菅义伟政权决定将福岛核电站的核污染水排入海洋，也是想树立一个自己敢于做出“政治决断”和具有“指导力”的形象，为自己在接下来的选举中拓展“票田”。


菅义伟政权的“政治决断”并不被民众支持。日本共同社最新舆论调查结果显示，希望再次延期或取消东京奥运会的受访者总计超过7成。美国《纽约时报》的报道也担心，东京奥运会对日本与世界而言可能变成“超级传播事件”。日本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近日有关“若疫情进一步蔓延，取消奥运会也是选项”的说法已引起轩然大波。尽管二阶很快作出解释，“发言的意思是，如果要问是否无论如何都要举办，那么并非如此”，但外界还是看出——菅义伟内阁对东京奥运会能否如期举办忧心忡忡。


“没有强大的基本盘支持”


菅义伟的政治豪赌离不开日本特定的政治生态。2020年9月，身为内阁官房长官的菅义伟从安倍晋三手中“接棒”时打出三张“牌”：第一张是“身份牌”，强调“我是农民的儿子”，把自己的农家经历“秀”出来以赢得舆论对“草根”的同情；第二张是“经验牌”，强调自己在安倍政权中担任8年“大内总管”，“参与过安倍政权所有政策的制定”，以全面继承安倍晋三路线方针赢得前任对“后事”的放心；第三张是“人事牌”，因为曾经多年担任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不得不努力协调政府与执政的自民党的关系，并借此在自民党各派阀中混个“脸熟”，赢得大多数支持。日本著名媒体人森功在今年2月出版的《菅义伟的“真相”》一书中写道：“菅义伟不像日本许多二世政治家和官僚那样具备门阀和学阀的背景，他是从秋田县大雪纷飞的地带单身闯入东京的，并且熬到现在的位置。他一边克服各种各样的苦难，一边成为一个能够把握人心的老练的政治人物。”


担任首相与做内阁官房长官毕竟不同，菅义伟就任首相之初，在防疫方面频出问题。防疫本是“重中之重”，但日本政治中枢对优先防控疫情还是优先发展经济争论不休。随着日本出现第三波疫情，感染人数迅速上升，日本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带着周边千叶县、神奈川县、埼玉县的知事到首相官邸直接“逼宫”，要求菅义伟立即停止实施鼓励旅游的优惠政策，再次发布“紧急事态宣言”。去年12月中旬，菅义伟不得不宣布暂缓鼓励刺激旅游消费的政策后，就有二阶俊博所属派阀中希望“以旅游促进经济恢复”的政客吐槽说，“这也过分任意妄为了吧”。外界认为这是去年支持过菅义伟的二阶俊博派阀开始与其疏离的一个苗头。日本自民党政调会长下村博文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菅义伟首相的这个决定可能使日本900万旅游业从业者陷入失业状态，而这些人员都是二阶俊博的“票田”。


据NHK报道，与2012年12月至2020年9月之间的安倍内阁相比，可以发现支持安倍内阁的群体主要是男性和年轻人群体，而菅义伟内阁的支持群体，在性别、年龄上都没有明显差别。换句话说，菅义伟内阁其实没有固定或稳定的支持团体，等同于没有强大的基本盘以稳定其内阁支持率。


除此之外，菅义伟的一些做法也“得罪”了地方“大佬”，并很快付出代价。由于菅义伟迟迟不肯发布第二次紧急事态宣言，地方政府就要自筹资金发放津贴补助，这让疲软的地方经济更加喘不过气来。在1月底的东京都千代田区长选举中，日本自民党和公明党联合推荐的候选人落选。在3月下旬举行的千叶县知事选举中，“无党籍但也得到部分在野党支持”的熊谷俊人以近141万票当选，而自民党推荐的候选人关政幸只获得38万多票。地方选举接连失利让自民党感到危机四伏。自民党最担心的是接下来的众议院北海道2区、参议院长野选举区、参议院广岛选举区这三大地方的补选，不希望出现败选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成也“无派阀”，败也“无派阀”？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当近日有人指责政府防疫不力，导致新冠肺炎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上升时，被菅义伟直接“回怼”说，“一些死亡者都是在我就任首相之前去世的”。日本政坛有一个“潜规则”——就是同一政党的执柄者不对前任提出批评。无疑，菅义伟这番“甩锅”言论，会让安倍晋三所属的派阀和自民党高层与他疏远。


果然，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今年3月27日在新潟的一次讲演，被看成是对菅义伟“隔空喊话”。不过，这次“喊话”更多是在外交层面给菅义伟施压，他鼓吹日本已处于美中关系冲突的最前线，因此一定要制定出具有前瞻性的外交路线，希望菅义伟访美能进一步深化日美同盟关系。两天之后，3月29日上午，菅义伟就到访安倍事务所，为访美事宜专程与安倍晋三谈了约50分钟。日本《朝日新闻》报道说，这是两人继2020年10月1日以来首次会面。有分析认为，这是菅义伟因为外交经验不足而向安倍请教，也有人认为这是菅义伟为拓展具有自身特色的日美关系而向前任“吹风”。


菅义伟眼下最迫切的是要为下届自民党总裁选举而搏，要为连任日本首相而搏。4月12日，《环球时报》记者在日本众议院第一议员会馆听日本前首相野田佳彦有关当前局势的演讲。野田佳彦在演讲中坦言，作为日本第一在野党的立宪民主党“已处于垂死状态”。这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大选中，自民党赢得大选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但菅义伟这个“农民的儿子”是否还能继续连任首相却还是个未知数。在自民党内，现在的一种声音是：“去年9月，各大派阀之所以支持菅义伟担任首相，是为了不让安倍晋三的宿敌、原自民党干事长石破茂当选。菅义伟并非是首相最理想的人才。”


据日本《读卖新闻》报道，目前至少有行政改革担当大臣河野太郎、自民党政调会长下村博文、副首相兼财务大臣麻生太郎以及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中接连失败的自民党前干事长和担任过防卫大臣的石破茂在觊觎着首相的宝座。其中呼声最高的河野太郎在自民党派阀中属“麻生派”。日本《每日新闻》今年初一项“谁最适合担任下届首相”的民调显示，选河野太郎的最多，而“麻生派”是自民党中对菅义伟首相态度最为消极、冷漠的一个派阀。日本《FRIDAY DIGITAL》周刊此前一个月曾报道说，“目前唯一能抵抗菅义伟首相权力的就是80岁的麻生太郎”。《现代日刊》今年3月评论说，“现在日本政坛是菅义伟·二阶俊博阵营对安倍晋三·麻生太郎阵营”。据《读卖新闻》4月7日报道，自民党政调会长下村博文会见记者时表示，“所谓首相，就是要常在战场的”，丝毫不掩饰对首相之位的欲望。


一位算得上“政界通”的日本媒体人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菅义伟是凭着“无派阀”而获得众派阀支持当上首相的，这也是日本自民党历史上第一位“无派阀”者出任首相。因此，菅义伟今天依然是与各个派阀保持“一定距离”，希望能继续演奏一场“永田町狂想曲”。但是，菅义伟真能如愿吗？ 毕竟，自2001年以来，成功连任的日本首相仅有小泉纯一郎和安倍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