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四年,就数第一学期的时间最难熬,好容易盼到学期末了,一边忙着复习功课,准备应付期末考试,一边还要预订火车票,准备回家过年。
我们这一届,是文革后特殊的一届。全班七十八个同学,三十左右岁的倒有三十好几个,而且,其中的多数又是结过婚的,为此,我们称他们为“老家伙”。马上就要回家了,宿舍里边堆满了“老家伙”们准备带回家的稀罕物。什么小三轮车啊,小摇篮啊,红樱枪啊,木制宝剑啊,小手枪啊,花花绿绿的鬼脸啊,呵呵,真是不一而足啊。幸亏是由学校帮我们预订火车票,免去了自己到票房子里去排长队,不然的话,才叫忙死他们。
午饭后,大家正在宿舍里点评着“老家伙”们的年货,隔壁突然传来了一阵号哭之声。急忙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同学“小萝卜头”的火车票不见了。小萝卜头正躺在床上,悲痛欲绝。
“小萝卜头”,顾名思义,是我班年龄最小的同学,要等过了春节,才满十七周岁,比班里最大的老张整整小了十七岁。老张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我要是结婚早几年的话,儿子也该你这么大了。
“小萝卜头”来自浏阳河畔,父母都是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家里出了个考到京师去的大学生,面子虽然光彩,怎奈是腰包里羞涩——惭愧了。小萝卜头年龄虽小,挺懂事的,平时过的很节俭。系里给他评了二级助学金,每个月有二十几块钱,也算够他花用的了。除了吃饭,还能省下几本书。小萝卜头很用功,很勤奋,入学第二个月,为了买那本《英汉辞典》,吃了半个月的窝窝头。呵呵,我们学校就这点好,师范,师范——就是白“吃饭”啊。一个是有助学金,再一个就是没钱也饿不着,食堂里免费供应咸菜和棒子面窝头。
前些日子,家里给小萝卜头寄来二十块钱,叫他买张火车票,回家过年。今天上午课间操的时候,生活委员把火车票发给了大家,小萝卜头忙着用功背单词,接过车票,随手就放到裤袋里了。过了一会儿,有人喊他打篮球,小萝卜头又跑到操场疯跑疯颠了一大阵子,车票的事儿,竟被他忘光了。中午回到宿舍,看见老家伙们的年货,这才想起车票的事儿。小萝卜头一摸裤袋,糟了,里面空空如也,自己最贵重的那件事物——火车票,竟然被搞丢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了一阵,又帮他翻书包、摸口袋找了一阵子,终于彻底绝了望,只有叹气的份儿了。
班里的几个头头脑脑立即召开紧急班委会议,商讨对策。会上,生活委员老杨提出一个办法,发动全班同学,大家给小萝卜头募捐。几个人刚要表示赞同,学习委员老石提出反对意见。他认为,募捐虽然能暂时解决问题,但,这会造成一种施舍与被施舍的关系,小萝卜头将在四年中,无法与其他同学平等相处。
大家都觉得老石太愚腐,不近人情。老石说:“不是我太愚腐,事情确实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几个立即去找郝先生,把情况报告给系里,听听老师的意见,然后再做定夺。”
系办主任郝先生听了几个干部的汇报,曰:“嗨——这事好办!你们带小萝卜头去何先生家,去找何先生。找到何先生,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何先生是学术界著名的学者,六十多岁了,挂着副系主任的虚衔,两耳不闻窗外事,整天在家里读书做学问,搞他老人家的魏晋封建论。几个班干部带着小萝卜头到了何先生家,讲明情况后,何先生笑了,随手取出了三张大团结,曰:“再去买张票吧,够不够?”
晚上,躺在床上,老石把情况告诉了我们。同宿舍的几个哥们儿, 谁也没料到,事情的解决居然是这样容易。
我问老石:“其实募捐不是挺好的嘛,?干嘛非要去找系里呀?”
老石曰:“找系里不是解决得更好吗!”
我曰:“大家募捐你说是施舍,求何先生去就不是了?”
老石曰:“当然不一样!”
我曰:“按你说的,接受了施舍就抬不起头来,那,小萝卜头以后见了何先生还抬头不?”
老石曰:“靠,见了老师,你抬的什么头,你就得一辈子规规矩矩!”
我曰:“靠!你这叫什么歪理儿!”
老石曰:“呵呵,你呀还年轻,这有些道理呢,你得慢慢儿的才能明白。这人啊,特别是男人,自己的一切,必须得自己解决才行。”
我曰:“喝喝,吹着吹着你还来了喘上了呢!你说说,要是换了你,你把火车票弄丢了,你该怎么办?”
老石曰:“呵呵,第一,我的票就不会丢;第二,就算真的丢了,我也有办法,没有火车票,我照样坐火车回家。”
我曰:“屁,我才不信!”
老石曰:“呵呵——不信?现在,我是带工资上学,有钱买火车票。可过去,我在农村插队,没钱买票,难道就不回家?还不是火车照坐!”
躺在床上的哥几个一听,都来了兴趣,我曰:“是吗?老石,讲讲你那时候的事吧。”
老石燃起了他的劣质香烟,猛吸了一口,又故意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讲起了下面的一段故事。
虎兄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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